被护目镜压出的痕迹。受访者供图
穿上厚重的防护服,护目镜上起的雾偶尔会模糊视线,凌晨三点,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区3号楼的护士站依然灯火通明,王玉佳站在重症病房门前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自己究竟是在武汉,还是在重庆。
“784”公里的飞行距离 从重庆到武汉的逆行
王玉佳说自己不是英雄,因为她也会怕,所以她把自己称为——在这场对抗病毒的战役中,一个稍微能尽点力的普通人。2月2日,王玉佳随重庆第三批支援湖北医疗队飞往疫情中心武汉,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共同抗击新冠肺炎疫情,在此之前,她是重庆市九龙坡区中医院脑病科的一名护士。为了打赢这场战役,在到达武汉第二天,她便把齐颈短发剃成了光头。
疫情发展得比想象更快。作为一名护士,王玉佳比普通人更早关注到这场新冠肺炎疫情,而她的第一反应便是,这可能是一场关乎全国医护人员的战役。很快,疫情以武汉为中心,蔓延到了全国各地,发热门诊的病人渐渐多了起来。一直坚守在岗位上的王玉佳瞒着家人,悄悄向医院递交了请战书,“我有13年的医护经验,如果要支援,请率先考虑我”。小时候因为青霉素过敏,被护士及时发现救回一条命的王玉佳,一直希望能在护士这个岗位上,帮助到更多人。
“这个时候大家已经不必考虑是不是呼吸科专业的医护人员,在这样一场‘战疫’面前,没有人甘愿当个局外人,需要的时候,我们都是呼吸科医护人员。”王玉佳说,当时,医院里很多医护人员都提前报了名,呼吸内科医护力量不够,医院就对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培训上岗,“大家都抢着要上一线,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,这就是我们每个医学生当初发过的誓言。”
出征时,王玉佳准备登机。受访者供图
2月2日上午10点40分,王玉佳接到了医院的出征电话,13点准时在医院集合出发,没有犹豫,王玉佳一口答应了下来。挂掉电话,即将出征武汉的真实感才慢慢涌上心头,王玉佳和老公打了个电话,赶着回家迅速收拾了行李,来不及细细告别。
“要注意保护自己,落地记得报声平安。”丈夫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耐心叮嘱王玉佳要注意安全,家里一切有他放心。飞行784公里,晚上七点,飞机降落在武汉天河国际机场。
夜幕降临,这座在疫情中心的城市比王玉佳想象中更加安静,但她心里清楚,这背后正打响着一场争分夺秒的抗“疫”战斗,而她正是其中冲锋陷阵的一员。
“8”米缓冲区 连接着两个不同的世界
2月6日,经过3天国家级医护专家的培训,王玉佳被分配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3号楼15层。15层和16层收治的是医院的重症和危重症患者,这里每天要面对的,是呼吸机不断增加的给氧量和重症隔离病房一天要发生的多次抢救。
进到病房前,王玉佳光是穿防护用具就需要花半个小时。连接清洁区和污染区的,是一条约8米的缓冲走廊,被两扇门分为了两个缓冲区。王玉佳每次经过这条走廊,进入病房前,都会不自觉地屏住一下呼吸。随着身后清洁区医护人员的讨论声渐渐淡去,污染区的隔离病房里,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呼吸声,静得可怕。
王玉佳与患者的合影。受访者供图
因为患者较多,病房从之前的单人间,扩充至现在的三人间。重症的病人年龄大部分集中在50岁到70岁之间,每个人病情的严重程度也不一样,最严重的已经需要插管接呼吸机辅助呼吸。王玉佳到病房第一天,在帮忙换药的时候,一位老太太细细地看了她几眼,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喘着气说:“小姑娘,武汉其实很热闹的,这场病完了,你要再来看看呀。”老太太念叨着出院后要去吃碗热干面,说家里的小孙女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,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。
重症区隔离病房里,27号床是一名31岁的男性,他和其他两名患者住在同一间病房,病床与病床之间并没有什么遮挡。前几天,隔壁床的患者刚经过了一轮抢救,由于都是被同一种病毒感染,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上。27床的患者越来越沉默,王玉佳前去观察病情时,患者紧紧握住她的手,哭着说:“我还不想死。”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形,即使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王玉佳,也忍不住心里一揪。
走出污染区,清洁区外是另一个喧哗的世界,医护人员在这里相互探讨交流病情;也有人两张椅子拼在一起,疲惫地睡着。王玉佳还记得,一次早上八点她值完夜班准备回酒店休息时,走廊有位护士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,她的病人凌晨抢救失败走了,王玉佳不知道说什么,只能蹲下来拍拍她的肩,安慰她。
“当然也有欢呼的时候,谁的病人好转了,谁的病人抢救成功了,都是一个个让人振奋的消息,大家会觉得辛苦这么久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”王玉佳每天都需要穿过这条八米的缓冲走廊,一头是病人们努力与病魔抗争,另一头是医护人员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治愈的机会,从安静到喧哗,所有人都在追寻着希望。
“0”距离 这是心与家的距离
如果不是这场疫情,王玉佳第一次来武汉,应该是陪着家人一起来观赏樱花。从医院回酒店集中住处的地方,路上偶尔能看到几棵樱花树,有的已经开始展露新意,身边几个武汉同事说,三月中旬的时候,樱花就会盛开了,到那时,武汉的春天应该也会来了。
如果有机会,王玉佳想带儿子来武汉逛逛,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过儿子了,出征那天,她在医院门口匆忙给还在海南的儿子打了个视频电话,电话那头,十岁的儿子一直在哭。王玉佳告诉家人她已交出请战书后,儿子是全家唯一一个递出反对票的成员。
“那边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,他们的爸爸妈妈生病了,如果妈妈不去,他们就有可能失去了爸爸妈妈……”对着视频,王玉佳说了一半的劝说突然停止了,她看到向来乐天派的儿子哭了,捂住了视频不让她再看。王玉佳心疼儿子,眼眶也瞬间跟着一起红了,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儿子,这是护士妈妈的职责所在,也是她的理想。良久,儿子的声音哽咽着从电话那头传来:“全国那么多护士,我只有你一个妈妈。”
“等儿子再大一点就会明白,这个世界上,每个职业都有各自的责任和义务,希望他长大后会为我骄傲。”到达武汉后,工作之余,只要有时间,王玉佳就会和家里视频报个平安,与家人说说话,“就好像我还在重庆一样,在武汉我过得很好,我们把患者当做家人一样对待,患者也对我们很好,就像另一个大家庭。”
等待疫情结束后,王玉佳想赶快回家给老公孩子做顿饭,回到医院上班。看着街上车水马龙,经历着早高峰因为堵车而快迟到的烦恼,在工作之余和朋友同事聚会聊天,过着那样一个又一个普通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