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至今,成为一名康复治疗师已经6个年头。时光飞逝,在和康复结缘的这一千多个日子里,最难忘的莫过于狭小训练室里和患者相处的时光。它让我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张力和温暖,那份疼痛里挣扎的艰辛历程,那份披荆斩棘后成功的喜悦,虽非文字可以表达。但,作为一名身处其中的康复治疗师,我又怎能不把这一份份疼痛里开花的故事,娓娓讲述下去:
丽丽是我步入康复医疗工作接触的第一个病人,与我相伴时间最久的病人。我每天的工作,几乎都是等着放学后的她来做训练。多年过去,我已经习惯等着她来做康复,再下班回家。慢慢地,我们之间便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感情。
丽丽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,坐在舞台上唱歌、主持时,你肯定想象不出她竟然是脑瘫患儿。出生仅6个月,她就开始做康复,4岁半时才辗转到我院由我主管治疗。
那时正逢她上幼儿园,丽丽妈妈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,提前接丽丽放学,驼着她争分夺秒来医院做训练。宽大的肩膀上驼起的是小女孩,是日复一日烂漫天真的笑脸。但是,每次到了科室大门口,妈妈总会把她放下来,让她自己走到训练室,告诉她人生的路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走到终点。丽丽一步一踮,摔跤早习以为常,此时我总能听到她大声地呼喊:“徐姐姐,我来了!”
小孩子哪里知道脑瘫是什么?是妈妈告诉丽丽,只要好好训练,就可以站在舞台上唱歌跳舞。要知道,丽丽最渴望的就是站在舞台上又蹦又跳,哪个小女孩不渴望自己宛若童话中的公主一样翩然起舞呢?小小的期待扎根在心底,每当她比以往站立时间长一点、稳一点时,她就开始表演唱歌,朗诵诗歌,治疗室是她的舞台,所有患者都是她的观众。快乐的氛围感染了整个科室!
我常常在想,日复一日艰辛枯燥的训练,如何让一个年仅4岁的小女孩,做到坚持和配合呢?又是什么力量,让身体残疾的小女孩脸上自信的笑容,始终骄傲绽放?丽丽的家人给了我答案——一个充满爱的家庭!
丽丽妈妈告诉我,她大学毕业就结婚,生下丽丽被确诊是脑瘫患儿后,就辞去了工作,一门心思只想照顾好自己的孩子。她和先生带着丽丽去过北京、重庆治疗,最后决定回到家乡安定下来,做好终身康复的心理准备,她下定决心要尽一切可能,带给女儿希望和美好明天。后来,丽丽又有了两个弟弟,妈妈说,希望有一天当他们老得无法照顾丽丽了,弟弟们会延续他们的爱好好照顾姐姐。
三个孩子的家庭重担压在这个年轻妈妈的背上,相较同龄人,她饱经生活的风霜,但她坚信丽丽是上天赠与的珍贵礼物,因为相信他们会给这个女孩更多的爱,所以才让其降临到他们家。丽丽妈妈常常对女儿说:亲爱的宝贝,快快长大,快快好起来,懂事了就不那么调皮了,就可以好好配合治疗呢;她总是鼓励女儿去尝试喜欢做的事,唱歌、主持等等,希望将来她有一技之长,希望她的灵魂不会桎梏于身体。虽然每天很辛苦,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。现在,丽丽一天天在长大,丽丽妈妈又希望她不要长大:她担心孩子会慢慢意识到,自己无法像其他孩子一般正常走路;她担心无论他们如何保护,也无法弥补身体残疾对一个小女孩心理造成的疼痛;她担心孩子大了,自己却老了,谁陪着她走完一辈子?
我不知道小女孩的未来会怎样,她患上脑瘫很不幸很不公平,但她幸运的降临到一个充满爱的家庭,一个无论风雨都会给她希望,给她未来的母亲。我相信即使身体上不能完全康复,她的心灵也会充满着爱;即使身体做不到自由,但思想却可以自由翱翔,她的未来充满可能性。能够参与她的康复旅程是我的荣幸,为此我倍感感激,多么希望世上可以有更多丽丽妈妈这样的母亲,有更多这样充满温暖与爱的家庭。
生命就是洒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种子,不同的环境,不同的经历,造就了不一样的人生。看尽生命百态,那些无论遇到多少风吹雨打,仍然能够向上生长的生命,总最让人感动。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个患者——17岁的高三学生阳阳。
因脑血管畸形引发了脑出血,阳阳不得不和死神来一场生死搏斗。在侥幸逃脱死神的魔爪后,他又要和脑出血造成的身体缺陷进行较量,不得不休学一年的他,也因此失去了笑容。
在父母、老师眼中,阳阳乖巧懂事,成绩优异。他从小就知道,只有读书才是贫寒家境子弟,走向光明前途的唯一通道,并在这条路上一直努力着。但还未来得及攀登知识的高峰,阳阳却被无情的疾病推下万丈深渊。
离异的妈妈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外地的工作,回到他的身边,陪伴着他进行康复训练,我们也努力的在身体和心理上,给阳阳进行治疗。可是失去朝气、阳光、健康的他,只剩下与命运厮缠后的疲惫和顽强。白天他积极地康复锻炼,极少和人交流,晚上回到病房,坚持学习到深夜。经过一年的锻炼,阳阳终于恢复了独立步行和生活自理的能力,但他的左手仍然有很大的功能障碍。
阳阳决定,回到学校复读一年,参加第二年的高考。当他作这个决定的那一刻,我们和阳阳的父母都非常担忧,因为回到学校,就意味着阳阳需要寄读,并独立照顾自己,阳阳能行么?然而事实证明,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对回到校园的渴望。在复读这一年的时间里,他兼顾学习和身体锻炼,虽然比一般的学生付出更多的努力,但最终收获了570分的优异成绩。
与疾病对抗的经历让阳阳萌生了对医学的向往,因此他报考了医学院校,想离生命更近一点。那年暑假,他带着这个好消息,一步一瘸,满脸笑容地走到我们面前,曾经的阴郁神色早无踪影。依次和我们打招呼、寒暄……,行为更加成熟,像个小大人了。他渴望更好地康复,想要以更好的身体状态去拥抱即将开启的大学生活。由于家庭原因,他只能独自留在医院进行2个月的康复训练。
本以为看到阳光努力伸展经脉,就可以畅通无阻的拥抱蓝天,可是大学生活并不如他所愿:他的手功能状况并不能满足口腔专业的要求,双手不能协调的操作专业工具,致使他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牙医。他明白自己在这个专业不能继续前行后,毅然决定退学!这就意味着他又得回到高中重新参加高考。于是,阳阳又开始了煎熬的高三生涯。
第二次高考,他仍然考上了重点大学,经过深思熟虑,最后选择了成为一名师范生,成为未来教书育人的老师。阳阳就像一棵小树苗,在长成大树的过程中被暴风雨吹断了枝干,又正值寒冬到来,使得他的成长变得异常的艰难。但是家人的温暖,周遭的援助之手,还有现代的医疗技术共同形成一缕阳光照耀着他,让他看到了生命的希望。他身上有着坚韧不拔的精神,一路上能够不屈不挠地向上生长,待到长成之日,你不禁会赞叹,这努力绽放的生命真美!
在训练室里,我陪伴了不同的患者走过一段路程:给不到一岁的斜颈小女孩康复训练时,哇哇的哭声响彻整个科室,会有于心不忍的心疼;看到28岁脑膜炎患者咬牙努力训练,汗如雨下时会被感动;目睹80多岁老爷爷中风后老伴儿每日手牵手的深情陪伴时会对爱充满向往……他们的故事各不相同,但是眼神里露出的是坚定的希望,对康复的期待,对生活的向往。在这段路程中,康复工作者和患者的关系就好比船桨和帆船:桨是船的动力,康复工作者就是患者重新扬帆起航的桨,给患者康复之路予以动力,帮助他们越走越远;而患者何尝又不是我们康复工作者前行的动力呢?彼此同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