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晓

我有时候感到面对一些事情特别无能为力。

比如面对亲人的疾病，那种病痛的折磨，对我这种敏感特质的人来说，尤其充满感同身受的牵扯揪心。

我父亲的痛风一旦发作，望着他歪躺在床上痛得龇牙咧嘴，他在疾病缠绕下充满自暴自弃的面目，甚至越来越怀疑晚年幸福人生的灰心丧气。作为他的儿子，我常常为不能帮他分担缓解一些病痛而慌乱不堪，心事纠结。

一个人到了医院以后，见到了太多的生老病亡，面对生命的态度往往会有一种潜移默化地转变。想一想平时在名利场里的打滚，起码会在医院里这种凝重氛围下消融稀释了许多。不过人也是容易健忘的动物，往往一脚跨出了医院，名利的追逐又再次急切地涌上了心头，如驶出黑暗隧道的列车还加速前进了。不过医院还是一个对我们生命时常提出警示的地方，它告诉你，不要在世俗人生当中，透支了自己的健康，要善待你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。

在医院常常见到病人与家属，面对医生时那种求助的目光。我见到一位母亲，为了救自己的儿子，在医生面前跪下了，她把儿子生命的希望都押在了医生身上，那医生赶紧扶起她，神态严肃地说了一句：“我们会尽最大努力！”除了迎接新生命出世的医生，我很少看到过其他医生出现过开怀大笑的表情，他们面对的是对生命健康的救治，这种职业性的习惯也不知不觉影响着他们的面容，必须认真对待每一个患者。

人到中年以后，一些朋友因为没有好好经营而渐渐走散，不过我也没啥遗憾，正如一个人说的那样，我还得在薄凉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。当年一起和我谈人生谈梦想的人，有的已经躺进了墓地，而今对健康生命的渴求，也越来越上了心头。

这些年来，我也结交了几个医生做朋友，和他们在一起，我有一种踏实熨贴的感受。当一个医生来和你谈谈身体上发生的事，谈谈生老病死的话题，或叫你伸出舌头看看舌苔，顺便给你测测血压量量体温的人，让你有一种更接地气的滋润。

这种感觉是奇怪的，你和其他一些朋友在一起时，有时可以掩藏内心，说一些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躲躲闪闪的话，但在医生朋友面前，你不但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打开，甚至可以把隐私和盘托出。人到中年后，真正关心粮食和蔬菜，关心自己和亲人们的健康，多交往几个医生朋友，是你人生中的现实需要，也是好福气。

而今最让我心惊肉跳的电话，是在深夜或凌晨时分响起，那大多是父亲母亲打来的电话。有天凌晨，我被电话唤醒了，是母亲打来的，语气带着哭腔，你爸昨晚痛了一晚上。我当时也急得没办法，慌乱之中想起有一个认识的医生朋友郑哥，我给他打了电话：“郑哥，我父亲病痛又发作了，吃啥药啊？”

电话惊醒了睡梦中的郑哥，脾气温和的郑哥先对我一阵安慰，然后吩咐说吃啥药，让我一一记下。早晨，我去药店买回药，父亲吃了，下午就减轻了。有时郑哥开的一些药方，也许并不是特效药，但有他的存在，首先是来自精神上的一种柔性抚慰，这就让恐慌和压力减轻了一部分。

那次父亲病痛好转后，特地让母亲做了好菜好饭，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请郑哥来家里吃一顿饭。后来，父亲和郑哥也开始了交往，常在电话里向郑哥咨询请教一些健康方面的问题，平时性格显得抑郁的父亲变得又开朗起来，有天他还在阳台唱起了：“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……”

我和几个医生朋友轻松而实诚地交往着，见面时大多谈谈天气与身体保养方面的话题，不见面时看看朋友圈里发的养生季节食物，或隔三岔五打个电话，叮嘱或交代一下衣食住行中的小事，让我感觉缓缓流淌中的日子，真切而温润。这样交往久了，让我感到，他们在我生命中的存在，已和我的那些亲人一样，在心里融为一体了。

中年以后的医生朋友，一起聊聊健康上的事儿，特别养心。我想那是因为你用一颗真诚的心去拥抱对方，和拥抱生命的感觉是一脉相通的。